秋日悬空,祭龙台前枪鸣剑啸,一袭白袍如游龙横野,惊世风姿让无数江湖客为之倾倒,眼神从最初的陌生到惊讶,而后逐渐转为此生难以望其项背的绝望。
江湖女侠、掌门夫人,眼底则转为了‘一见尽欢难尽欢’的憧憬与无奈。
毕竟这种天骄,今日之前遇见,她们或许还有点机会,而往后名扬大乾江湖,她们再遇上,即便自荐枕席,这少侠恐怕也入不了眼了。
能和这种雏龙配对的,也只有太后郡主南宫仙子等貌美如花,且又位高权重的名流。
南宫烨揉着跑过来的煤球,在席位之上旁观,感受其实也差不多,眼底再无平日里的小嫌弃,只剩下复杂。
不知自己该为晚辈青出于蓝而欣慰,还是为道侣威震四方而欣喜……
说是晚辈,如今此子拍拍屁股,她都知道往高抬一些了……
说是男人,此子也会拍青墨,难不成一起抬吗……
所有侠女夫人之中,唯有步月华注意力全在武道之上。
毕竟谢尽欢是婉仪男人,都睡过了,再怎么她也不可能拐回去当庄主夫人……
步月华此行过来,就是抢虎骨藤冲击超品,顺便见识下关内武道的底蕴,结果三场看下来,发现本地帮派也没见多厉害,只有谢尽欢非常亮眼。
第三场结束后,武道百派寂寂无声,步月华并不奇怪。
血战到底的打擂方式,也有讲究,首先就是‘王不见
王’。
所有人目标改为累积胜场冲前三,那就不会冒然去挑战硬骨头。
谢尽欢三连胜依旧无伤,气海体力消耗没过半,霍忠虎等夺魁大热门下场,或许能战胜,但不可能无伤无消耗。
只要被谢尽欢打出半点战损,接下来必然被人针对,很难撑过后续几场;而谢尽欢已经三连胜,哪怕就此止步,也有可能拿到前三资格。
在风险巨大,收益率几乎没有的情况下,在场想夺魁的武夫,肯定不会在谢尽欢展现颓势之前下场。
为此后面的几场挑战,要相对简单一些,属于炮灰上去消耗战力,直到谢尽欢气势由盛转衰,或者被打出可以针对的伤势。
之所以明知风险高,还有人上去,是因为武人不是各个都善于心术,在场总有些————觉得谢尽欢打三场消耗大的半吊子掌门、热血上头想屠大龙的愣头青武夫、自认看出谢尽欢章法,知道如何破招的灵机一动大聪明
步月华在人群中旁观,可见第四个上场的,是个走内家路数的八卦门的掌门,用游龙八卦掌,内家路数气劲绵柔,重身法及四两拨千斤的技巧,持久战韧性极强,目的显然是想趁着谢尽欢连战三场有所消耗,搏个老当益壮的大风头。
结果谢尽欢徒手对垒,上去就是一套炮拳,让老掌门明白了什么叫‘拳怕少壮’,那拳头猛的,一锤眉攒二锤心、三锤眉攒四锤心……
谢尽欢挨两巴掌不痛不痒,老掌门挨一下,当场就得折寿三年,硬给锤怕了,半途直接认输,下场时边走边揉着胳膊,吐槽了句:
“这拳头,和秤砣似得……”
第五个上场的,是一个西北游侠,用奇门兵器‘乾坤刀’,形状似朴刀,但两头都是刀刃,且握把处带有两个
月牙铲。
乾坤刀章法攻守兼备、灵活多变,四处锋刃皆可杀人,用好了打谁都不虚,算是个强敌。
谢尽欢并未使用单刀对敌,而是掏出了天罡锏,说起来也算不常见的兵器,非力大无穷者不可用。
结果显而易见,江湖之上‘兵器越怪、死的越快’,谢尽欢只是一锏砸下去,游侠就被砸了踉跄,而后连战连退,重锏蛮横冲击力下,双手虎口都被震裂,最后直接被打掉了兵器落败。
第六场想登台的人,明显多了不少,毕竟谢尽欢连战五场没休息,体力气海都消耗极大,已经快到了一品初期武夫极限,遇上硬战很可能落败。
但碍于谢尽欢五场下来基本无伤的威慑力,种子选手还是不想硬碰,上去的人是个用软鞭的高手。
软鞭长两丈,攻击范围在兵器中一骑绝尘,且鞭梢抽击威力奇大,还能缠住对方兵刃、胳膊缴械,唯一缺点,就是攻伐轨迹有迹可循,且基本没有防护力,近身就死。
为此使用软鞭者,通常以身法拉扯为主,靠无与伦比的攻击范围,连续刮痧击伤,等到对手出现破绽,再一击毙命。
谢尽欢遇上这种不打正面的狡诈跳蚤,明显付出了不小代价,为防陷入拉锯战,导致自身出现战损,起手就是连续四式黑龙撞柱,杀招当突进用,硬冲到了近前,只是长鞭客当场认输。
虽然赢的很快,但消耗也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黑龙撞柱压缩集气,把气机体魄瞬间催发到极致,属于消耗巨大的招式。
本就打了五场,又连续施展四个杀招,谢尽欢看起来似乎濒临极限,驻足时双手持锏杵在地面,气喘如牛,冷峻脸颊上挂满了汗珠,气态犹如末路豪雄,只剩扫视武道百派的寒泉双眸,依旧锐利:
“还有谁想来陪我过过手?”
在场围观的江湖武夫皆是热血沸腾,响起山呼般的喝彩激励声:
“谢大侠好样的!”
“再拉一个下去……”
“谢郎谢郎……”
在场武道百派的种子选手,显然是等到了机会,毕竟光看谢尽欢刚才出招声势,气海也该见底了,这一战等于白送个胜场。
不过谢尽欢毕竟没倒下,武夫杀人又只需要一招,大部分人还是有点忌惮。
步月华能看出谢尽欢撑不住了,并不想为了一个胜场,去大车碾小孩,把徒女婿送下台,为此只是旁观。
但她不想捡这便宜,却限制不了道友。
就在谢尽欢话出口后,距离不远的人群中,跃出了一个黑衣武人。
步月华站在这里,就是盯着同为南疆修士的黑阎帮梁岳,此人是黑阎帮二当家,武艺相当了得,此行就是为了来抢虎骨藤。
黑阎帮和巫盟并不是一路人,让其白捡个胜场,未来就有可能多个超品,巫盟压力也自然大了一分,更不用说场上还是她徒女婿。
谢尽欢消耗巨大,余力已经不可能再支撑打满一整场,她打徒女婿,至少会有分寸不会击伤;而黑阎帮的人下手,可能也会点到为止,但绝不会和她一样毫发无伤。
为此在梁岳动身瞬间,步月华同时飞身而起,越过茫茫人海,落在了场地之中。
武道不像仙道巫教,女子属于稀罕物,步月华尚未落地,周遭就响起了阵阵狼嚎:
“嚯————!来了个女侠……”
“好身手,这是哪位仙子?”
“是不是南宫仙子……”
谢尽欢双手杵着锏扫视群雄,听到喧哗声,也转过了眼眸,结果却见一个身着深裙装的女侠,和一个汉子同时落在了场地。
女侠背着长剑,落地轻盈无声,裙摆飘荡展现出了端庄柔雅的体态,看起来像是某家的掌门夫人,帷帽遮挡看不到面容,但身段儿极佳,熟的似是能捏出水儿来…
谢尽欢一愣,仔细打量腰臀曲线,确认这是大姨子后,不由转眼望了下看台上的冰坨子师妹。
南宫烨知道妖女会出场,但着实没料到,这妖女竟然趁着谢尽欢强弩之末的时候出来捡便宜。
妖女本身就道行惊人,谢尽欢还不敢打大姨子,若是再让妖女没有任何损失,白捡一个胜场,那十有八九得排名第一。
前三甲是二三名对打,最后胜者挑战头名。
排名第一少打一场巅峰恶战,状态底牌都有所保留,夺魁几率巨大!
让妖女轻松夺魁,她月末肯定不是对手,不光得被打一顿,凤羽草拱手让人,还白被凿这么久,江湖名声也被压一辈子……
这不得把她气死?!
南宫烨眼神微急,想给谢尽欢使眼色,但全场老祖云集,谢尽欢看她她都怕被认出来,更不用说当场给与指使。
但好在此子似乎挺善解人意!
随着两人同时落地,围观江湖人当即起哄:
“你一个大老爷们,和女人家抢什么……”
“快一边去,我要看女侠打擂……”
“是……”
而作为东道主的魏无异,能看出谁先落地,本想开口让先来后到。
但谢尽欢相当豪气,直接望向抢着下场的大姨子:
“这位女侠,你先站旁边歇会儿,下一场我陪你打。”
话落,嘈杂会场忽然安静了下。
在座武道群雄,皆是眉头紧锁略显疑惑;黑阎帮梁岳,还准备和这不知名帷帽女侠理论两句,闻声当即把目光转回谢尽欢。
步月华也颇为意外,略微打量汗如雨下的谢尽欢:
“谢少侠还能打下一场?”
谢尽欢抹了脸上的汗水,拔出天罡锏扛在肩头,可能是打上头肢体兴奋了,还对大姨子开了个荤腔:
“男人最重要的就是持久。女侠若不全力以赴,我指不定还有下下场。”
步月华觉得徒女婿有点贫嘴,只是柔雅颔首,退到了一边;武道群雄则是半信半疑。
而南宫烨则猛然想起来,此子还有‘驴的执着’,那是真滴持久。
靠着体魄恢复力和气海深度,续航比寻常一品初期多两三成,只要打法克制一点,再撑一到两场应该问题不大……
谢尽欢目送大姨子离开后,就把目光投向了黑衣武夫身上,眼神罕见多了几分冷冽:
“梁当家不在南方当海盗,怎么跑来了中原江湖?”
梁岳正想抬手自报家门,听见这话脸色骤变,而后又故作疑惑:
“在下嘉州青河帮赵霸,谢少侠莫非认错人了?”
两句话出口,场地周遭都茫然起来,面面相觑窃窃私语。
景州帮杨青,在弟弟丢人现眼后一直没说话,此刻才转头望向江州帮的位置:
“徐帮主,嘉州有这号人物?”
嘉州属于十八线小州,离瑞州近,但又没瑞州出名,那边的帮派,中原极少有人听闻,但江州帮势力范围能延伸到那边。
徐观复和黑阎帮暗中有合作关系,本来该点个头,帮梁岳确认身份,但谢尽欢都指名道姓了,他再‘指梁为赵’,谢尽欢下一站可能就是当钦差去东南查走私了。
人家拿尚方宝剑的,剑法斗不过你,王法还斗不过?
为此徐观复毫不意外露出一抹疑惑,摇了摇头:
“近年没在嘉州走动,并不清楚。”
徐观复说不认识,那问题就比较严重了,所有人目光都投向了登场之人。
梁岳见状已经察觉不妙,反应也是快:
“让诸位见笑了。梁某近日在中原走动,听闻魏老开英雄会,心生仰慕过来看看,见谢少侠大杀四方,一时手痒,才猪油蒙了心,想上场试试。我这就下去……”
魏无异对关外有人过来,其实并不奇怪,场面这么大,没几个异邦人才叫稀奇,但参赛确实不合规,毕竟虎骨藤是给大乾后辈的福利。
江湖大会来者是客,在场几万江湖人,也不是每个人底子都干净,在座的血雨楼沈金玉,甚至是干杀手行当起家的。
眼见梁岳识趣自行退场,魏无异也没让人非得死这的意思,只是目送其离去。
但谢尽欢却没有算了的意思,招呼道:
“梁帮主来都来了,不打一场再走,岂不显得我大乾小气?”
梁岳脚步微顿,眼神稍显尴尬。
毕竟他身份暴露,道行再高,当前也不敢动手。
谢尽欢连战六场,本就消耗巨大,他一个南疆匪帮头目,跳出来捡便宜,本就被大乾武夫敌视。
若稍微把谢尽欢打出点毛病,必然引众怒,他就不可能活着走出三江口,且死了白死,黑阎帮远在南疆,名声还不咋地,不可能有人给他出头。
眼见谢尽欢揪着不放,梁岳只能拱手:
“谢公子和梁某,以前见过?”
谢尽欢也没多说,勾了勾手,把煤球叫过来,架在了肩膀上,又转动铁锏,露出上面‘天罡’二字:
“梁帮主不觉得眼熟?”
煤球仔细一打量,当即扇脑壳探爪爪:
“咕叽!”
杀气腾腾!
梁岳本来有点疑惑,但瞧见肩膀上黑成球的大鹰,以及三十六节天罡锏,眼神就猛然一震,眼底显出不可思议。
而其中缘由,还得从两年前说起。
两年前,梁岳在南疆荒域最繁华的海港‘凤凰港’,担任堂主,负责帮派在港口诸多生意。
当时有个底层走卒,晒得乌漆嘛黑看起来像三十岁,随身带着只小鹰和一根铁棍,跑到手下船行,说想买一艘小船,掏了百十两银子。
百两银子放在底层算巨款,手下人觉得这人是偷来的,就把银子没收抓人去‘见官’。
凤凰港的官府,就是螭龙洞,犯事儿的人被抓去,刑法轻则干苦力赎罪,重则‘傀儡、小鬼、炼药、养蛊’四选一。
但那小子机灵,察觉不妙打伤管事,银子都不要就跑了。
梁岳深知江湖结仇,要斩草除根,闻讯还派人搜索了几天,但没找到人。
而后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,手下一艘满载物资的货船,被人悄咪咪劫了!
货船上的物资加海船,价值一万多两白银!
劫匪甚至还嚣张到在打晕的喽啰旁边,留下了一句话:
这是利息,老子要是能够活着回来,必灭你黑阎帮!
梁岳遭受这么大损失,初以为是敌对旁边下黑手,最后一番查证,才发现嫌疑人是最近码头上刚招的一个小工,憨厚敦实见人就傻笑,吃苦耐劳特别勤快,被船工称呼为黑牛,他去船上巡视,还见过两次。
梁岳难以想象,那么大一艘船,是怎么被这么个二傻子悄悄开走的。
但经过船行管事和码头人手互相印证,劫船之人,就是那个来买船的江湖走卒。
梁岳失职没追回船货,被帮派重罚不说,黑阎帮也沦为南疆群雄笑料,这两年一直都在找人,本以为这胆大包天的劫匪,死在了深海。
但……
梁岳自己打量对面白袍随风而动、容貌气态似谪仙的年轻男子,无论如何都没法把面前之人,和两年前蹲在南疆码头上手拿窝头,对他傻笑的苦哈哈联系到一起。
但手上的大铁棍子和肩膀上那只黑鹰,以及一人一鸟的眼神,显然又确认的彼此身份。
梁岳愣在原地良久,嘴唇动了动,看似想询问,但又没说出口。
谢尽欢抬起天罡锏,指向梁岳,声音清朗:
“当年我受师门安排,在外行走历练,梁帮主当年抢了我一百二十两血汗钱,事后派人挖地三尺,想斩草除根。如今我艺成归来,梁帮主觉得这账该怎么算?”
在场群雄本来有点茫然,不过这句话出来,顿时明白了原委——黑阎帮不长眼,去踩隐仙派的天下行走,还没踩死,被人记下了。
但实际情况,比这要危险的多。
谢尽欢当时并没有师门乃至护道人,纯纯就是底层走卒夹缝求生,一百多两银子,他没收违法所得好几天才攒出来,冒了不知多大风险,结果钱被抢还被追杀,错一步都活不到今天。
梁岳很清楚彼此过往,以前恨不得把谢尽欢大卸八块,但看过谢尽欢的表现后,心底只觉黑阎帮要出大事儿了。
不过恩怨再大,也是往后之事,当前首要任务,还是活着离开三江口。
梁岳持刀拱手:“昔日江湖恩怨,来日自当报偿。梁某也找了谢少侠几年,既然有幸在此遇见,自然得陪谢少侠过过手。不过擂台交锋,只论武艺、不含私怨,梁某还是会守武道规矩。”
话语看似狂傲狂,但实则在提醒谢尽欢。
谢尽欢抬手让煤球归位,天罡锏斜指地面,微挑下巴。
场地周边安静下来,所有人全神贯注,觉得这一场怕是要来真的了。
梁岳反正已经结仇了,武道七雄在上面看着,不可能见死不救让擂台打出人命,当下也豁出去了,双手持着阔背大刀,躬身如虎吐出一口浊气:
“呼……喝————”
毫无征兆的一声咆哮,声音如同狮吼,吓得全神贯注的人一哆嗦。
而梁岳也在这一瞬间撞出,身形半空回旋一周,将手中重刀惯性催发到极致,以开山之势重劈。
这一刀和最初的鲍啸林招式不同,但路数大同小异,都是靠蛮横刀势重击,以求起手便夺得上风。
但谢尽欢最初可以靠磐龙横岗硬接,而此刻肢体气海都过度消耗,不可能再连接十几刀,直至拖到梁岳一气衰竭。
面对这声势惊人的一刀,谢尽欢不退反进,脚步前滑如铁桥,双手持天罡锏,肩背肌肉高耸往前挥舞,连双眸都瞬间涌现血丝,带起一声雷霆怒喝:
因为回想起昔日委屈无助,这一击裹挟昔日苦行万里江湖路的怒气,几乎瞬间榨干所有,铁锏挥出甚至发出了一声暴响:
唰——
而威力也堪称恐怖!
双手持械狂龙扫尾,范围灵活性都受限,不利于接后续招式。
但爆发力强到一定地步,也无需第二招。
梁岳持阔背大刀拼尽全力,眼见谢尽欢正面硬碰,没有丝毫避让,只是催发体内一切气机与力量,倾注到了刀身之上。
铛————
两把重器相接瞬间,两人所处地面,直接被震出一道往外扩散的土浪涟漪。
三尺半的阔背大刀,接触锏身瞬间,刀口直接崩碎,飞散铁屑如同劲矢,瞬间把梁岳胸膛击出数个血点。
继而气劲反震,谢尽欢双手皮肤当场崩裂,连同始终完好的袖袍,都在气劲撕扯下四分五裂,肌肉虬结的小臂,可见乌红痕迹顺气脉浮现,往大臂蔓延。
霸体绝学只能用于守势,攻伐途中没法施展,这一下纯粹是靠体魄硬抗,只是起手就被震伤双臂,但整个人却如同磐石岿然不动。
而梁岳作为匪帮二当家,道行是有,但根基显然不可能堪比妖孽,常人根本难以趁手的气劲反震之下,虎口直接崩裂,继而刀柄脱手。
厚重阔背大刀,在天罡锏暴力侵袭之下,后仰砸在胸肩,瞬间震碎黑袍砸出一条血槽!
整个人随之后仰,如同被长棍击起的马球,往后倒飞而出,砸在了黄土地上,撞出一个坑洞,滑出去七丈有余,半途翻身尚未完全站起,就听到前方传来:
“给我死!”
轰隆——
梁岳心神惊悚抬眼望去,却见一把重锏犹如飞轮,裹挟无边气劲,撕裂两人之间的黄土大地,眨眼已至身前,继而:
唠——
势如流星坠世,黄土大地在飞旋重锏之下如同软烂泥潭,霎时间击起冲天土浪,往前撕裂出一个丈余深的扇形裂口,飞溅沙土直接溅到了外围门派就坐的席位之上,犹如下起了一场暴雨:
哗啦啦——
冲天尘土遮蔽视野,大部分人没看清情况,但光看这一击绝命杀手锏的威势,就知道碰哪儿哪儿碎,不说丢刀,刀在手上也是重伤!
在座的诸多掌门,着实没料到谢尽欢打到这种程
度,还能爆发出迄今为止最强的声势。
鲍啸林扫了扫身上的黄泥巴碎叶子,首战落败的阴郁一扫而空,轻声感叹:
“后生可畏。如今看来,老夫能过三十多招,也不算就此止步江湖……”
“呸……”
鲍肥收起目瞪口呆,吐掉嘴里的沙子,眼神敬重:
“我以前也接了谢大侠两招,黑阎帮也不过如此……”
在场诸多掌门,都是眼神惊疑,诸位种子选手,则暗暗后怕,庆幸自己没冒然跑去捡便宜。
毕竟谢尽欢这手撒手锏,就是搏命用的,不计代价舍命一搏,用完就手无寸铁没战斗力了,为此威力能多大就多大,若是不小心中一下,不重伤也得废掉一件兵器。
随着秋风吹散沙尘,众人意外发现,沙尘之中竟然还有人站着。
梁岳双臂交叉挡在身前,虎口血肉模糊,胸肩纹着的‘秃尾蛟’之上,也有一条血槽,整个人浑身僵硬脸色煞白,余光望着脚边的一条凹槽。
凹槽呈扇形,斜着切入黄土地面,直至砸出一个丈余深的凹坑,天罡锏插在坑底,凹槽起手之处,距离脚边仅有两尺。
谢尽欢站在对立面,双手袖袍粉碎,指尖滴落血水,但下巴微抬,寒泉双眸无波无澜,却又桀骜尽显:
“出招是证明实力,打偏是出于武德。回去告诉你家帮主,让他提前准备好后事,我记的是整个黑阎帮的帐,要收拾的不止你一个喽啰。”
“嗡嗡……”
可能是气势过于凶悍,周遭响起些许惊叹,但声音不大。
梁岳满头冷汗,点了点头,一言不发扭头就走,结果背后又传来一声:
“诶。”
梁岳脚步猛地,小心回眸。
谢尽欢偏头示意插在一边的破刀。
梁岳闷不吭声跑过去,把刀捡起来,快步钻入人群不见了踪迹。
“嚯……”
“谢少侠看起怎么有点凶呀……”
“你不废话,客气看对谁,黑阎帮是海匪出身,若非打擂台,这厮肯定活不了……”
“这架势我好喜欢”
“你别发骚……”
魏无异旁观全程,觉得谢尽欢方方面面无可挑剔,完美有点不像人。
要知道哪怕是栖霞真人、叶圣,多少都有点奇怪瑕疵,而谢尽欢是真一点毛病挑不出来,至于多情浪荡什么的,那是谣言,这么冷峻无双的正道侠客,岂会被美色所惑。
瞧见谢尽欢基本榨干所有,魏无异开口道:
“七胜保底三甲,谢小友有伤在身,下场休息吧。”
南宫烨也暗暗松了口气,觉得自家黄毛真厉害,只剩一口气,都能再撂倒一个,没给对手捡便宜的机会。
但她还没来得及欣慰,就发现满手是血的谢尽欢,转眼看向了场边那位妖女:
“我觉得自己还能打,这位女侠已经登场,我自然得
给个机会……”
你还能打个啥呀?!
南宫烨瞧见此景都惊了,她刚才正想着‘赔了身子又折兵’的事儿,发现妖女被撵下去,还挺高兴。
结果刚才你不打,现在明显受伤榨干气海了,你叫人家上来。
你啥意思?
胳膊肘往外拐,给师姐献媚是吧?
你要她还是要我?
步月华瞧见谢尽欢已经摇摇欲坠,本来就不准备上场了,发现徒女婿这么孝顺,白送她一个胜场,不由受宠若惊:
“这不太合适吧?”
如果上帝视角,这么来确实不合适。
但在谢尽欢视角中,花如月是冰坨子师姐,也不知道两人明争暗斗、月末单挑的事情。
如果冰坨子上场打擂,他说什么也不敢胳膊肘往外拐。
但冰坨子没上场,他确实到了强弩之末,谁都不可能再打过,下场没啥好处,顺手扶着花师姐屁股一把,彼此意思一下,这不白赚一个顺水人情?
就算花师姐非常厉害,最后夺魁了,好歹也算‘肥水不流外人田’,把东西留在了青冥剑庄,靠着这份香火情,他并非没机会再得手……
而且两人入围,比他一个人得手几率更大,冰坨子好歹是同门,‘兄弟阋于墙,外御其侮’,同门竞争再激励,也是为了‘当庄主’,外面有好东西,总得先弄回自己家里。
冰坨子为了和师姐竞争庄主之位,宁可放弃机会、让给外人,也不让同门师姐提高一点拿到材宝的几率,这心性能被庄主看上?
所以冰坨子应该也会站在自家人这边,谢尽欢也想不到不顺手帮忙的理由,刚才让花师姐等着,就是为了把这便宜送到手,此时回应:
“身为武夫,哪怕只剩一双眼睛,也得用来把人吓破胆。我当前有手有脚,尚能站稳,就还有一战之力,岂能自行退场!”
周遭无数掌门,瞧见谢尽欢双臂肌肉微微颤抖,觉得谢少侠,估摸是想撩姑娘。
靠着方才的惊世风姿,以及现在拉一把的恩情,这女侠十有八九得被拿下……
周遭强敌环伺,步月华见谢尽欢非要给,她自然还是得收下,缓步走到近前,颔首一礼:
“青冥剑庄花如月,幸会。”
因为青冥剑庄属于南方的小透明门派,在场江湖人并没有太大反应,只是交头接耳询问了几句。
谢尽欢在破碎袖袍上擦了擦血迹,又拿起师姐剑,深深吸了口气,重新摆开架势:
“擂台不是儿戏,我可能打不过,但依旧会全力以赴,姑娘若不认真对待,我可能真还有下一场。”
话落,身形瞬间凝滞,肌肉呼吸乃至眼神,都静了下来,重新化为不动磐石。
在场准备看少侠撩妹的好事之徒,见状着实愣了下:
“嘿?!谢少侠还能打?”
“老太爷,这什么怪物……”
“这女侠怕是要遭……”
上方的武道七雄,乃至诸多种子选手,起初也是当饭后甜点看,发现谢尽欢在体魄几乎透支的情况下,还能稳住体魄气息,眼底是真有点震惊。
毕竟只有百战之兵,方有可能在绝境压住生理本能,把一切力量用于破敌。
谢尽欢才不到二十,以前得经历过什么样的劫火淬炼,才能把自身锤炼成这样?
步月华瞧见谢尽欢又稳了下来,展现出不可撼动的气势,心底也满是惊艳,当下也没再当做儿戏。
背后三尺青锋出鞘,至于身侧前指,左手则翻出尺半短剑,倒握格挡中门,摆出了一个优雅而不失稳重的架势。
子母双剑,母剑轻快主攻,子剑厚重主防,彼此长短互补、攻守自如,比单剑实战能力强得多。
在场群雄瞧见这架势,觉得这必将又是一场恶战!
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想多了……
谢尽欢左手双指抹过剑身,带出一线血痕,摆出了极为俊气的架势:
“姑娘先请。”
飒——
步月华在话落同时,已经脚步微动,身形化为水蓝残影,在宽大场地中带出澄澈剑鸣!
谢尽欢目如无波寒泉,仔细观察大姨子风娇水媚的体态,在彼此递进三丈,才猝然出手前压。
铛——
所有人全神贯注观望,却见帷帽女侠剑刺咽喉,被谢尽欢竖剑压开,继而谢尽欢顺势拉剑,削向肋下!
帷帽女侠藏在左手短剑,几乎同时上撩,三把兵器瞬间碰撞,发出一轻一重的脆响,两人随之擦肩而过。
谢尽欢错开瞬间,又是一记‘回身点剑’,击女子帷帽左肩。
帷帽女子章法则极为怪异,右手剑竟然‘缠头裹脑’挡点剑,剑为双刃且较软,此招用刀更合适,用剑容易自伤。
但女子以剑身贴背,真防住了回头点剑,身形下压顺势往后扫腿旋身,水蓝裙摆犹如孔雀开屏,短剑在掌心飞旋一圈直刺,右手剑接踵而至!
谢尽欢面对迅若奔雷的扫腿,身形被铲的当空打横,不过即便如此,依旧左手扣住短剑手腕,右手架住长剑,凌空一记鞭腿扫向女子帷帽。
叮——
在朝下身形坠地之时,帷帽幕帘随旋身而扬起,看到了下方一张脸颊。
脸颊白如软玉,带着轻熟风韵,桃花眸犹如秋波,也在看着他,红唇娇艳欲滴,整体看起来媚而不俗,艳而不妖……
看起来是省油的车……
一念之间,身形已经坠地。
步月华左手被扣住,但短剑在掌心旋转,架在了手腕,压身躲开鞭腿,右手剑压着力道不足的长剑,压到了对手胸口,场面看起来,就和把男人摁在地上一样。
不过这姿态只持续了一瞬,步月华就迅速把剑插在地上,扶着谢尽欢起身:
“你没事吧?”
谢尽欢感觉花师姐这剑法环环相扣,虽然招式有点怪,但技法真没得挑,当下起身拍了拍袍子:
“无妨,姑娘好剑法。”
步月华可能捡了便宜,还打人家娃娃几下,不好意思,帮忙拍了下袍子沙尘,和师娘帮小徒弟整理衣裳似得,不过刚拍一下,又连忙收手站好。
“嗡嗡……”
嘈杂声四起!
周遭全神贯注的江湖客,前面七场都看不清谢尽欢出手,但这次看出来了门道。
这是江湖撒狗粮绝学———郎情妾意剑!
就那轻飘飘的剑,还一板一眼,还生怕对方姑娘接不住,凤凰点头不点头,点人家肩膀,最后还假模假样来个鞭腿意思一下,踢不中算了……
少侠你要这么打,那我上我也能赢呀!
而这帷帽女侠更离谱,放水都快放成海了,起步慢悠悠、缠头裹脑刀挡剑、左手转短剑玩花活儿、倒地都怕人摔着、还把人扶起来拍袍子……
你是觉得在场武道七雄都瞎,还是觉得满场江湖客不解风情?
认识就是认识,你们装个啥?
青冥剑庄花如月,和丹阳侯谢尽欢,背后肯定有一番故事……
这说不定是夫妻俩一起抢天材地宝来了……
南宫烨坐在席位上,瞧见混小子是一点力气都不用,和妖女玩眉来眼去剑,丹凤美眸都冒火了!
你扛着阳毒也要折腾本道的劲儿去那儿?
你就这么照顾她是吧?
好好好……
煤球好不容易看完打擂,顿时来了精神,开始摇头晃脑等着开饭……
纯现码,可能有点错别字,本来想留一章,但又不想断章,就全发了。
待会吃个饭睡觉,起床又早上六七点了,八点不可能码出来,明天阿关写完就发出来……